《从数日的梦中再见》
（三）
这几年发生了很多事情，中考失利我去外地读了一所职业中专，我开始会写一些同人，通常是遇到一些意难平的结局，我会给它们续写。我剪去了我的一头长发。奶奶得了老年痴呆天天和爷爷吵架闹绝食，后来开始神智不清骨瘦如柴。我每年暑假都被学校派出社会实践，一年到头在家的时间只有一个月，之后我又升上了大专。家里也没有空管我了，我有了新的朋友，也有一个非常要好的朋友。正让我觉得一切都好起来了。上课时一个电话把我给打醒了
“爷爷走了”
他最终没能熬过我的十八岁
这是我人生中第一次经历身边人生离死别，回到家的路上，我根本就不知道该做什么。我也并不是很悲伤，反而很平静。
到家时我并没有见到爷爷，他已经被送去了殡仪馆，奶奶还躺在床上，她什么都不知道。家里充斥着一种味道，死亡的味道。
父亲之后发了消息通知亲戚， 他们清除了他在家里的一切痕迹
独留下了一张遗照，提醒我他曾经的存在
我没有很难过，我没有掉一滴眼泪。
都说会有托梦，可我越来越难睡着了，我开始每天寄希望于酒精，现在反正没有人会管着我了。父亲也开始不限制自己抽烟，我也不会说他，他也不会说我。这仿佛是我们之间的默契
今天是中元节
我希望他能跟我说说话
但在他之前，我先见到了老朋友
“好久不见Shirley”
我抬起头，他出现在我面前
穿着一身得体棕色的西装，白衬衫，打着领带。他的头发是黑色的且剪短了很多，眼睛不是淡蓝色，而且和他西装一样的棕色。他的手很好看，细且修长，小指上带着一枚戒指。肤色也不是原来看上去有些病态的白了。现在看上去，就是个普通的正常人………
我看着他“你是？”
“詹姆斯 巴里”他微微一笑，又一次向我做出介绍“你可以叫我詹姆斯，我是你的忠实读者”
“想不到我还会有读者”我合上笔
“当然有，我最喜欢你开始写的一篇关于一顶魔法帽子历险记的故事了”
“啊，那是我写的第一篇。”我略有些惊讶”看来它发表了“
“但我有些不喜欢结局”他拉开我身旁的椅子坐了下来“一顶帽子被有些疯癫的魔法制帽匠施了个魔法，它可以在各个时空里跳跃，不会老不会受伤也不会死，它会在圣诞节那天随机挑一个时空，带一个孩子去其他时空玩，然后再送回来。”
“这个创意很好，可你能告诉我为什么你会选择写出：帽子遇到帽匠的小时候，会劝说他不要成为一名制帽匠，最后帽子消失。这样一种结局”
“为什么最后帽子会牺牲自己劝说男孩不要当制帽匠，这是多么让人伤心和扼腕的结局。”
“因为如果不当帽匠那个男孩可能就不会疯，会是一个很好的魔法师。而帽子他在时空中跳跃了太久，久到它自己都记不清自己是什么时候被制作出来的了，看了太多的人和事，它想要寻求解脱”我回答道
他沉默了一会，盯着我手上的手稿
“能告诉我你现在在写什么小说吗？”他皱了皱眉
“这不是小说，这是我的日记。”我摇摇晃晃的起身去厨房拿了个空酒杯
“可这上面写的是……遗言日记”
“没有什么不同不是吗？我把自己发生过的很重要的事写成日记”我拿过酒瓶给他倒上一杯酒“在死了之后送给我最好的朋友狗子，她是我目前最好的朋友，如果不出意外，应该以后也是吧。”
“让她看吗？”
“不，那只会给她带来悲伤。”我又给自己倒满“我会让她把这个放在我的骨灰盒底下，等待未来的某一天，也许会有人能看到。”
“你从什么时候开始喝酒了”他端起酒杯看了看，然后又放下了
“没有很早”我端起酒杯喝了一大口“大概快一年之前？”
“酗酒会影响你的健康”他的眼睛里带了一丝担忧
“是啊，那又怎样，人固有一死。”我看着他“至少我能有机会再看到他”
“看见谁？”
“我的爷爷。”我指了指墙上的照片“他去年年底去世了”
“人们总说亲人会托梦，可我一次也没有见到他。”我看着照片，照片上的人儿表情似笑非笑“哦，不对，还是有一次的”
我又摇晃的走到客厅，指着原来爷爷睡的床
“我梦见他就躺在这张床上，毫无生机，眼睛”我打了个酒嗝，用双手指指我自己的眼睛“眼睛直直的看着我，不说话，他不和我交流，就这么直直的看着”
他站起来扶住我“你喝的有点多了。”
“有吗？也许有吧，我的手应该写不了东西了”我抬起我的手，它抖的不成样子
“休息一下就好了，走吧，我送你到床上”
我挥开了他的手，跌跌撞撞的走到椅子上坐下
“不，我必须现在写，不然等我清醒时，我就写不出这种感觉了”我试图用我的手写出像样的字符，可他们像是新长出来的一样，只会留下一道道没有意义的划痕
“我来写吧，你说，我帮你记录。”他接过了我手中的纸笔，坐在我的旁边
“我应该是一个冷血的人吧”我闭上眼“我没有很难过，我就是默默的做着我该做的事，看着躺在透明棺里的他，我只觉得很平静，看着他最后进到焚化炉时也是这样，旁边的家属哭天喊地，我跪在那里没有掉一滴眼泪。”
“不是所有的难过都是要掉眼泪”他唰唰的记录着“你现在还没忘记他不是吗？”
“怎么可能会忘”我抬眼看着他“家里非常热闹，基本所有的亲戚都来了。如果我事先并不知情，我会以为这是在过年。”
“他们帮我们把家里上上下下都打扫了一遍。把所有关于爷爷的东西全部清理了出来。包括冰箱里，还有剩他昨天亲手烧的菜。他们会站在灵堂门口，一遍又一遍的问我父亲，爷爷是怎么走的。而我负责去把那些他们清理出来的衣服拿去焚烧的时候，看着跳动的火焰，还有散发出的白烟。我突然就感觉到了莫名的愤怒，还有无力。”
“父亲说，当他下晚班到家的时候。客厅的窗帘是拉着的家里很黑，他打开了客厅的灯，转头一看发现爷爷倒在厕所地上，他起初以为只是滑倒了，便急忙伸手去扶他起来。但手感是冰冷僵硬的。用手探已没有气息，他喊他也没有任何反应”我站起身走向门口，躺了下去，用脸颊贴着地“他打了120，用手给他顺气，他不敢做心肺复苏，只能大力的用拳头锤他的胸口。他说，他好像听到了爷爷在哼哼。可惜，这应该是他的幻觉。医生说大概晚上的九十点钟，他就走了。”
“每次听到回答时我的心脏就好像被一把不快的瓷片刀划了一下又一下。我们并不知道他是怎么走的。就在一个月之前他做过检查，当时并没有什么毛病。我总是在想能够梦见他，可以当面问问他，走的时候他痛苦吗？会很难受吗？在这里躺了整整一个晚上，他会感觉到冷吗？”我捂住了我的胸口“其实，我应该想到的。他其实早有预感，我开学离开家时，他破天荒的下楼送我，并给了我很多很多的学费，足够我毕业。我当时问他，他说我有可能要走。我当时其实知道他说的走是什么意思。可我只当小时候他们想逗我哭时总说我们走了你可怎么办啊。我不愿意相信他说的走是这个意思。”
“于是我装傻，我问他，你要走哪去小老头儿”我把身体蜷缩了起来“他看了我一眼，欲言又止。他说，我可能会去旅游。”
詹姆斯叹了口气，什么也没说
“然后那群亲戚又带走了我的奶奶”我慢慢的爬了起来“把她送去了养老院”
“我和我父亲都没有怎么去看望她，我们会经常去，但不会见她”我走回桌子边
“为什么？”詹姆斯有些疑惑
“我有些恨她，她清醒时控制欲就很强，我么们做事基本不能违背她的意愿，之后有些不清醒后就开始无理取闹”我拿起酒瓶又大口灌了一口“她怀疑我爷爷年轻时背着她有什么，不许他出门，不许他用手机。连座机响起垃圾短信的提示音她都会说是有人给我爷爷发消息。最后无奈，爷爷把手机给砸了。”
“她天天吵架，总觉得爷爷要谋害她，给她食物里下毒。她不吃，这个傻老头也不吃，两个人就僵着。她白天睡觉，晚上就把爷爷扯起来吵架，爷爷白天又睡不着。”我盯着照片“两个人耗的骨瘦如柴，我觉得，就是那时他的身体被拖坏了”
“想想看，如果她不这么闹，老头不一定走的这么早。就算，他至少能自己打个电话吧？”我转头看着詹姆斯“就算他打不了电话，那她也能够察觉吧？我父亲说回来时她的床铺和裤子都是湿的，说明她一个晚上都没有去厕所。她为什么不去？是自己不能去，还是说有什么东西吓到了她，她不敢去。”
“我觉得你想的有些偏激了”詹姆斯皱了皱眉“你们有带她去检查过吗？我觉得她可能是生病了。”
“她不肯下床，感觉我们都要对她不利。我请了社区的医生上门，可医生说必须要去大医院用仪器检查才能最终确诊并做出治疗方案。”我摇摇头“我和我父亲两个人硬拖都拖不走，不知道她从哪里来的力气”
“那为什么不早点送去养老院？”
“老爷子不同意，他觉得那种地方都是表面功夫，其实背地里会虐待老人”我苦笑着“说了很久他都不听，可能他也没想到，最后他会被这生活活活熬死”
“她只是生病了，生病的人是控制不住自己的。她的本意肯定不想伤害你爷爷。她只是太爱你爷爷了，害怕他背叛，害怕他离开，我妻子也是这样，她也会疑神疑鬼，甚至看我的日记。”詹姆斯停下手中的笔，看着我
“所以我和父亲只是不见她，我们会远远的站在远处看着她。”我趴在桌子上盯着詹姆斯“也许他们两个从始至终就不合适，但也许这就是他命里注定，就像鳄鱼肚子里的闹钟，我们最终逃不过时间的追赶。”
他看着我一言不发
“在我很小的时候，我失去了我的哥哥。我总和自己说，他去了梦幻岛”沉默了很久之后，他开口说道“那是一个，很美好的地方。”
“你以为他离开了，其实他一直在你的身边。”他拿起我的日记“他存在在梦幻岛里，每天骑着自行车，后座上载着他的宝贝孙女。或者在厨房里做着饭，等待这着他的小孙女放学。又或者在他的孙女被奶奶责罚时悄悄出门买他孙女最喜欢吃的糖的路上。”
“他活在你写下的每一篇章节里，你随时都可以见到他，只要你愿意并且相信，我可以带你去。”
“相信？”我苦笑着说“我如果不相信，你怎么会出现在这里。”
“你觉得这是个梦吗？”他有些诧异“这表示，我不是真实的”
“恐怕是的，我的朋友”我的眼皮越来越沉“你是个外国人，咱们两个从始至终好像都时在用中文交流吧，你怎么帮我记录的日记？”
“还有魔法帽子”我的意识正在慢慢抽离，但我还是努力的贴近他的脸摇头晃脑的说”你知道为什么乌鸦像写字台吗？”
“那是我在初中时征文时投的一篇文章，后来一直杳无音讯，如果有发表，当时学校一定会联系我....... “
“你是怎么出现在我家.......”
我完全睡着了
詹姆斯脸上带着一丝无奈
“你开始不相信我了”
未完待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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